原想写一些剖析自我的文字,却不知如何下笔,也罢,就写写最近的杂绪吧。
早春,院子里的不知名的树依然光秃着树干,纹丝不动地点缀着视野里的红墙,肃杀而冷淡。又是一个冬去了,除却偶或光临的故乡的喜鹊,在小院凌乱的大戏台,唱着故园情、天涯愁。素常,小院是安静的,百无聊赖,当我抬头,它便饮喜若狂的挤到窗前叽叽喳喳,可是啊,这冰冷的窗显然冻住那些炙热的陈情,定格成了一幅可怜的窗画,而我是它唯一的赏客。
小院还有一个常客,雨,它总是会出现在晨昏之交,吃饱了凛冽的风,倒有些轻盈。只是三两突然窜到脖子,像是被风撞开的门,瞬间整个冬天的冰冷都闯进来了,它逐渐渗透进了内心,慢慢侵入了那些躲在内心深处本就脆弱的感情。我小丑般近乎疯癫的在衣服里寻找罪魁祸首,试图温暖那些穿着破烂的情愫,可是它们似乎早已冻僵,没有任何余温,没有任何反应。这绝情的雨,终于彻底打湿了心房每一寸土地,掠夺了土地上的所有的温热,而我,似已麻木,放弃了所有抵抗,任它蹂躏,逐渐堕入虚无和空。虚无也许是自我的保护,是情绪无意识的波动,但是空是可怕的,就像是窗前的画,它蚕食了所有的情感,它就是黑洞,任何内心燃起的火光,都逃不出它的边界。最后只剩精神世界的躯壳,这是没有任何生气的雕像,是死去灵魂的墓碑。
近几日,狂风乱作,出门极容易和细雨打个照面,经常带着伞也毫无用处,好在这里是温带海洋气候,雨也不过分凄泠,就算是装个满怀也不至于让人生厌。岁末之际,这风雨倒也及时,一遍遍涤荡蒙尘满年的心窗,得以一窥多时未见的心房。
这里是心绪烦乱时,我常常抬头眺望,
玻璃窗将暮色滤成浑浊的茶汤时,我总要去那株樱树下站一站。公文在案头堆积成丘陵,指纹被键盘磨得越来越淡,唯有掌心接住飘落的花瓣,才能触到某种确凿的存在——像是旧课本里夹了二十年的干花标本,经络间还蜷缩着泛黄的春风。
那些本该清晰的故乡往事,如今都成了水缸底晃动的光斑。恍惚有皂香漫过晒得发烫的麦秸秆,竹篾劈裂声惊碎井台的月影,却怎么都拼凑不出完整的容颜。或许遗忘本就是种慈悲,让那些晒在场院里的陈年旧事,都化作檐角游丝般的蛛网,轻轻一呵气就散在风里。
晨昏交替时分,铁鸟驮着长长的云丝掠过天际。那些被尾流撕开的云絮,总让我想起外婆临终前拆到半途的旧毛线衣,线头还缠着织了半朵的山茶花。抬头寻它去处时,开端早已融化在靛青的天幕里,如同我某日忽然发现,连梦里回乡的小径都漫成了滂沱雨季。
赤狐依然在薄雪上印梅花,灰雀仍在争吵二十年前的腌菜秘方。只是花瓣坠地时溅起的细雪,常常让我怔忡良久——不知该把它归入今春的落樱,还是算作童年那场真正的雪。毕竟落在母亲鬓角的那场雪,终究没能像樱花般在来年重新爬上枝头。
夜航机的红灯明明灭灭划过屋顶时,我总错觉那是从故乡飘来的河灯。二十载春秋在翼尖凝结成霜,而我在漫天碎雪中渐渐懂得,有些离散不必等风来追,它们本就是吹散蒲公英的那阵长风本身。